第十四章 选择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在一处客栈落脚，林执第一件事便是急匆匆地问：“姐夫，我长姐她……”

　　赫敬初安抚道：“放心吧，她一切安好，尚不知月隐庄出事。”

　　林执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开始交代事情。略去了赵衍煦的真实身份，林执事无巨细地全部说明了一遍，包括她这些年女扮男装的原因。

　　听完后，赫敬初感慨良多：“想不到月隐庄竟有如此多的隐情，真是……我当初听说月隐庄出事也受惊不小，得知你有可能还活着，便赶紧带人出来寻你了。”赫敬初蹙着眉，看向林执不放心地道：“你这样在外头乱晃终归不安全，不如趁他们还没发现，尽早跟姐夫回去吧？”

　　林执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语气坚决：“长姐夫，我还不能去药王谷。”

　　赫敬初：“为何？”

　　林执瞥了眼坐在旁边一桌的赵衍煦，他不曾看过来，但肯定都听得见。说了这么半天，一直到赫敬初劝她回药王谷，他都不曾出声，仿佛毫不在意自己这位盟友的去留。

　　林执的目光重又落在赫敬初身上，神色郑重道：“不管如何，我都是月隐庄的少主，要我放着血债不管，不明不白地躲进药王谷？长姐夫，我会夜夜做噩梦的。”

　　赫敬初：“可是……”

　　“没有可是。”林执打断他继续道：“只要我还有口气，就绝不会放弃，更何况，我也不是一个人……”

　　她说着，目光飘向赵衍煦，又道：“那位的身份，我不便透露，但这些日子我能平安无事，都是多亏了他帮忙，眼下我有了些线索，目标正好与他一致，已经决定了要合作了。”

　　听她说完，赫敬初也不由朝赵衍煦看了过去，见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显然不是个普通人后，就更加不放心了：“阿执，你一个姑娘家怎好跟这种来历不明的男人往来密切？万一他图谋不轨……”

　　林执：“……”姐夫你声音这么大，那位来历不明的男人可都听见了！

　　她瞧见赵衍煦挑了挑一边眉毛，正朝她看过来，忙轻咳一声道：“只是不便透露，不是来历不明，他若真是图谋不轨，这一路上机会可太多了。姐夫你就放心吧，帮我瞒一瞒长姐。”

　　赫敬初还是不放心，闻言想也不想便道：“你长姐那么聪慧，我哪里瞒得住她？”

　　林执想了想，道：“我写一封信，若是瞒不住那一天我这边事情还未了，长姐夫你就把信给她看。”

　　赫敬初还是想把人带回去，锲而不舍地劝道：“阿执，就算你要报仇，也不必非急于这一时，我们可以回去慢慢商议……”

　　“姐夫……”林执的神色突然变得无比凝重又复杂，被这样的目光看了一阵，赫敬初竟不由自主地就收了声。只听林执无比涩然地小声道：“七巧阁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你让我怎么敢再拖进去一个？”

　　赫敬初不吭声了。

　　七巧阁的未来家主和最有天赋的二公子都死在了月隐庄的那场大火里，然而七巧阁的损失并没有到此结束。连堪称江湖第一势力的月隐庄都能被一夜端了，七巧阁又算什么？紧随着月隐庄的脚步覆灭了个干干净净，比月隐庄还惨，全军覆没。

　　林执涩声道：“药王谷地势险峻，外人无法攻入，姐夫不如趁着这个优势，早作部署。他们迟迟找不到人，肯定会把目光放在药王谷上，或许早就在盯着了。”

　　赫敬初哑口无言，神情复杂无比。

　　林执唤店小二拿来了纸笔，洋洋洒洒地写了满满三张纸，这才封好了递给赫敬初道：“长姐有姐夫照料，我是放心的，也请姐夫放下心回去早作安排，待我这边事情了了，不必你请我也会去药王谷的。”

　　林执的一番话提醒了赫敬初，药王谷的确未见得就是安全之所。

　　为了自己的妻子，也为了林执将来背后还能有所依仗，他绝不能让药王谷出事！

　　想通了这一点，赫敬初便没有再劝，只是不放心地嘱咐道：“阿执，你在外一定小心，实在不行就回药王谷，有什么事都记得传信过来，我一部署好药王谷的防卫，就……”

　　“不必出来找我。”林执又一次打断道。“姐夫，只要我长姐平安，药王谷没有受到牵连，我就没有后顾之忧。”

　　“阿执……”赫敬初定定地看了林执好久。

　　林执道：“长姐夫早些回去吧，我先走了。”

　　告别了赫敬初，林执整个人都有些沉闷，回营路上一直不发一言，弄得赵衍煦频频侧目，最终忍不住开口：“丑丫头？”

　　林执抬眸看他，乌沉沉的眸子中一丝恼怒也无，波澜不惊的。

　　见不到她气极又不好发作的纠结模样，赵衍煦有些不自在，顿了顿突然问道：“你其实想跟他回去？”

　　“……晋王殿下想多了。”林执收回了目光，平静答道。

　　可心底里，还是生出了些许波澜。

　　其实没见到赫敬初时，林执就想过躲进那个山高皇帝远的药王谷算了，在那样一个几乎避世的地方，仿佛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血债深仇，就让它见鬼去吧！

　　可真正见到了赫敬初，林执却不敢躲了。

　　她还有亲人，惦念她关心她，她怎么可以止步不前，留下无穷后患？

　　林执语调清冷地补充一句：“为了长姐，我也不会现在回去。”

　　赵衍煦的目光变得深远，不知想了些什么，没有再开口，也没再看林执。

　　自与赫敬初分别后又过了三日，林执闲不住，总是在营中四处转悠，没什么事，除了期间那位连将军不知那根弦搭错，非要找她切磋。

　　大虞近几年无战事，连将军与人动手的机会几乎没有，营中当值的不当值的将士全都来了，将练兵场围得水泄不通，都等着一睹连将军的风采。

　　林执除了觉得这位连将军有病外，没什么别的感觉，她用眼神无声求助过赵衍煦被无视后，便觉得无甚所谓，真的就抄起一把长刀对上了连将军。

　　连祁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长刀上，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你擅长的武器不是长刀吧？”

　　林执混不在意道：“无所谓，切磋而已。”

　　连祁扔了手中的剑，也换了把长刀，连谦让的意思都没有，直直朝林执攻过来。长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度，直劈面门，林执提刀正欲隔开，却见长刀拐了个弯，砍向她的腰侧。

　　林执：“……”这是切磋？

　　这场切磋她没怎么走心，提不起战意，反应都照平时慢上几分，躲都没躲，就见刀刃在她腰侧不到一寸的位置堪堪停住，继而翻了个个儿，刀背在她腰间划了一下。

　　连祁的声音鲜少的郑重：“小姑娘，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能指望敌人放水吗？”

　　林执：“……”不是切磋么？

　　长刀再次袭来，这一次直奔她的脖颈，林执凭着本能挡开，接着又逐个挡开腹部、胸口等多个要害受到的攻击。渐渐的，林执发现，连祁的功夫真的很好，切磋也就逐渐变了味道。

　　林执不再一味防守，而是试着用连祁施展过的刀法进攻，她自幼习武，天赋又高，很快就找到了些许关窍，两人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让人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两人停了下来，都微微有些气喘。

　　“多谢连将军赐教了。”到了现在，林执再笨也能看明白了。

　　连祁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吟吟道：“小美人儿不必客气！”

　　林执被那称呼叫得头皮发麻，心道这人与晋王殿下简直是一丘之貉，同样的不肯好好叫人。

　　一连三日，连将军以切磋的名义教了林执不少东西。

　　这天从练兵场出来，迎头就瞧见了赵衍煦，他披着披风，也不知在这冷风口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林执蹙着眉问：“晋王殿下送我这么个师父是何意？”

　　她才不相信，连祁会无缘无故跑来教她刀法，说是眼前这人的主意倒还有些可能。

　　赵衍煦云淡风轻道：“怕你死得太快。”

　　林执：“……”她就知道，不该问！

　　林执皮笑肉不笑道：“那还真是多谢晋王殿下惦念了！”

　　她说着，越过赵衍煦往前走了几步，就听赵衍煦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我的人传回消息说，药王谷谷主以平安回到药王谷，谷中一切都好。”

　　“……嗯，”林执顿住了脚步，想了想又补了句：“多谢。”

　　赵衍煦越过了这个话题接着道：“连祁今早将我还活着的消息传回京城，用不了几天就会有官员来接了。”

　　林执：“……哦。”

　　终于要进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