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拨人

　　赵衍煦的脸色不明原因地变得很古怪，林执却没察觉，只是看向连祁不咸不淡道：“唔……晋王殿下的跟班、盟友、丫鬟、救命恩人，随连将军怎么想，能别再问了吗？”虽说你一遍遍强调赵衍煦眼瞎的举动让人受用无比，但总觉得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子莫名的意味，林执被他问得浑身不舒坦。

　　“哦？”连祁拖了个长音，目光在林执和赵衍煦的身上来回扫，“不怀好意”四个字就快明目张胆地写到脸上去了。

　　许是知道他接下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赵衍煦冷冷地开口：“丑丫头，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去休息吧。”

　　林执：“……”

　　连祁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朝赵衍煦看了过去，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唤进自己的亲兵：“张谦，你带小姑娘去休息吧。”

　　张家两兄弟这么会儿也没闲着，早已将两人的营帐腾了出来，得了令便带着林执走了。

　　路上，林执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四周，见不论是巡逻还是远处的操练，都进行的井然有序，刻板规整，偶尔有迎头而来的将士，只是冲张谦打个招呼，多一眼都不会往林执身上招呼，一副好奇心集体阵亡的模样，却正好能令人感到安心。

　　张谦一边走一边跟林执介绍道：“姑娘，我们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是自在也清静，姑娘在此休养期间，可以在营中好好转一转，营中没有什么禁地，底下人也不会多嘴，您放心吧！”

　　林执道了声“多谢”，闲谈间两人已经来到一处营帐前停了下来，张谦道：“姑娘，这里就是您的营帐了，王爷的营帐在那边。”他指向不远处那个看起来十分宽敞的营帐，又道：“这里僻静，姑娘不必担心人多眼杂，只是营中没有女眷，少不得照顾不周，望姑娘不要介意。”

　　“怎么会。”林执冲他笑了一下。“这样就很好了，多谢费心。”

　　她这些年扮成一个男人，身边总跟个丫头也不好看，跟个男人她自己心里又别扭，以至于身边始终没有个贴身侍候的人，男的女的都没有，早就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

　　送走了张谦，林执一个人坐在营帐里发了会儿呆，就等来了赵衍煦。

　　他进来的步子迈得有些急，林执本能地心头一紧，不安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赵衍煦一怔，继而才正了正神色道：“是我有些心急了，刚接到的消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一声。”

　　听他这么说，林执就更加忐忑了。因为能让他急匆匆跑来特意告诉林执的事，必然和林执有关。

　　赵衍煦道：“刚收到的消息，如今有两拨人正在四处搜寻你的行踪。”

　　“两拨？”林执有些发懵，她一直知道，想要山河令的那些人必然会大肆搜寻她的下落，所以才换回了女装，掩人耳目，可是另一拨人又是抱着何种目的来搜寻她的？

　　突然，林执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焦急地问：“一拨是冲着山河令，那另一拨呢？没有更详细的消息吗？”

　　赵衍煦摇头：“没有，对方很谨慎，似乎也在躲避那些奔着山河令的人，我的人观察了很久才确认那些人是在找你。”说到这里，赵衍煦顿了一顿，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执，沉声道：“的确有可能是你们家的人在找你，但也不排除陷阱的可能。”

　　林执不言，眼帘微垂着盖住她清澈的目光，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

　　赵衍煦又道：“这是你的事，所以我没有瞒着你，但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去犯傻的，丑丫头，你自己想清楚。”

　　林执抬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沉沉道：“我不蠢，知道好赖。”

　　“呵！”赵衍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不必开口，目光就仿佛在说：哪里不蠢？我怎么看不出？

　　被他这么一看，林执气得不轻，也顾不上思索那伙人的身份，只想和眼前这个杀千刀的打一架。

　　见林执隐隐有了炸毛的意思，赵衍煦收敛了些，正色道：“那拨人在安乐县转了一阵，之后一路北上，我估摸着，这两日应该快到边境了。”

　　林执：“那正好，左右这几天也没我什么事，我出去转转，看看那伙儿人有什么目的。晋王殿下不会介意吧？”

　　自从恢复了女人的身份，又时常以面纱遮面，林执再没被人盯上过，心中平添了几分有恃无恐，心想着只要小心些，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哪知赵衍煦却是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不行。”

　　林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为什么？”

　　赵衍煦：“你蠢。”

　　林执：“……”她又想打人了。

　　赵衍煦慢条斯理继续道：“万一那真是个陷阱，你蠢巴巴地蹦进去了，我上哪儿找盟友去？”

　　林执：“……”

　　晋王殿下大抵是终于过够了嘴瘾，云淡风轻地又补上一句：“明天陪我去镇上转转。”

　　他仿佛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说完便不做停留，扭头就要往外走。

　　林执忽然叫住他：“等等？”

　　“何事？”赵衍煦回过头。

　　林执：“……之前就想问，最开始你的死讯是谁传的？”

　　赵衍煦平静道：“估计是赵衍德，只有这个蠢货才会轻信自己得手。后面追杀我的人都是陛下派来的，他想把这个死讯坐实。”

　　赵衍德是那位已经被废黜的大皇子，听方才赵衍煦和连祁谈话，这位大殿下是从头到尾被二殿下摆了一道的，可今上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派了人手秘密截杀晋王，所以赵衍煦丢给他一具晋王遗体让他放心……

　　这也太他娘的糟心了！林执心中抓狂地想。

　　然而晋王殿下本人并不觉有什么，平静地说完平静地问：“还有何事？”

　　林执摇头，晋王殿下再不做逗留，扭头大步出了营帐。

　　翌日一大早，林执就被晋王殿下拖了出去。边境的小镇实在没什么好转的，尤其北方严寒，冬日根本没什么人会舍得离开屋子，离开炉火。镇上静悄悄的，除了冰雪，什么看头都没有。

　　是以两人与迎面而来的几个布衣百姓，在这镇上都显得突兀又显眼。

　　林执和赵衍煦，都属于那种即使放在人堆里也十分显眼的类型，无论气质还是样貌；而那几个布衣，虽穿着朴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也绝非等闲。两边擦肩而过时，都不由多看对方一眼。

　　赵衍煦余光瞥见林执的手似乎是抖了一下，不由转头冲她看了过去，就见她神情愕然，步子僵硬，头都没敢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扫视着周遭，仿佛在确认周遭还有没有人。

　　赵衍煦的目光往后瞥了寸许，望向迎头走来又擦肩而过的那些人，却发现那些人中的一个也在看着他们。

　　袖子被人拉了拉，赵衍煦看向林执拽着他袖子的手，就听她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镇上安全吗？盯着山河令的那些人找到这里来了吗？”

　　赵衍煦不解，却还是如实答道：“就我所知，除了这些人以外，再无可疑之人到过这里。”

　　林执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强行压下激动的情绪，她最后确认了一番周遭的确没有可疑之人以后，转过身唤了句：“长姐夫。”

　　已经走远了的几个人中，一人鹜地顿住了脚步，满脸惊异地转身朝他们望了过来。那人看上去刚过而立之年，身形高瘦，文质彬彬，看起来颇有几分弱不禁风的意味。

　　林执只觉眼前有了些雾气，使劲眨了眨眼才好些，她大步走了过去，涩声道：“是我，阿执……长姐还好吗？”

　　在边境小镇遇上药王谷现任谷主、她长姐的丈夫赫敬初，林执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赫敬初显然比林执还要惊愕，好一会儿才像是找回了说话的能力：“……阿，阿执？！”

　　林执猛点头。

　　赫敬初傻了，好一会儿才悲愤交加痛心疾首道：“我晓得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却没想到你为了躲避歹人竟牺牲至此……阿执啊！你受苦了！”

　　林执听他说完，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下意识地分辨道：“长姐夫，我……”

　　“不必说了！”赫敬初一抹脸，长叹一声道：“姐夫都懂，你放心，药王谷定会护你周全的，跟姐夫回去吧！不必再扮成个女人东躲西藏了。”

　　很好，总算明白不对劲在哪里了。

　　林执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长姐夫，其实我本来就是女的来着，用不着扮……”

　　“……”赫敬初原地惊成了一尊石像。